主题：深圳怎么了

从14位省人大代表无良提案，到李鸿忠市长悖谬忧患 ——深圳怎么了？ 未卜 2004-02-26 王者以民为天，而民以食为天——《汉书·郦食其传》 一、引子 2003年8月4日，深圳商报报道，“深圳人均创造效益是全国平均水平的4.5倍以上”，“深圳的劳动力成本相对于创造的价值来说，远远小于全国平均水平”。深圳“高端人才收入高，一般生产流水线的员工工资收入并不比内地高多少，这样反而形成吸引人才聚集的优势，有利于产业和经济的提升”。“深圳产业效益、投资质量比较高和相对成本比较低，显示出（深圳具有）较强的城市竞争力。” 这则报道清楚地告诉我们，“一般生产流水线的员工”即劳务工，不仅“是深圳经济建设的主力军”，同时，还在为深圳“形成吸引人才聚集的优势”，提升着深圳的“产业和经济”，提升着深圳的“城市竞争力”。 然而，从2002年以来发生在深圳的几起典型事件表明，时至今日，劳务工在深圳还远没有受到应有的公平公正的对待，甚至深圳市政府本身都在剥夺着劳务工们的合法正当权益，而从2003年深圳14位省人大代表的无良提案到今天李鸿忠市长的悖谬忧患，无不印证，那里，这样的歧视环境，仍呈恶化趋势。 这，既令人震惊，更令人深思，深圳怎么了？ 二、李鸿忠市长的悖谬忧患 2004年2月11日上午，深圳市代市长李鸿忠在参加深圳代表团审议省政府工作报告时说，“只有按照新的科学的发展观确定发展模式，才能够获得持续不断的增长和发展”。李鸿忠市长“忧患”地认为，继续“引进更多劳务工”和继续“造成如此大的污染”一样可怕，“如果还按原来的老路子走下去”，“深圳这个城市不仅不会发展，反而会走向毁灭”。 1、然而，事实是，“引进更多劳务工”，深圳不仅不会走向毁灭，而是更加繁荣，更加充满生机。 首先，人是最宝贵的生产力，人民才是创造财富的主体，这其中包括由工人、农民、知识分子等构成的劳务工。《..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人才工作的决定》的“小康大业，人才为本”、“人才资源已成为最重要的战略资源，人才在综合国力竞争中越来越具有决定性意义”，表达的都是这个意思。正如一句名言，“世间一切事物中，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，…只要有了人，甚么人间奇迹也能创造出来”。 其次，事实上，流入深圳的劳务工，或者体壮，或者知识丰富，或者有技能优势，或者有管理经验，其中当然不乏复合型人才，他们共同特点是：年轻、健康、敢干、肯干。为深圳引以为豪的“年轻城市”，正是表达这一特点。深圳从事劳工调查的刘开明博士曾有过这样的描述，“我们发现，深圳劳务工的平均学历不仅大大高于全国人口的平均水平，也高于全国农村外出打工人员的平均水平。…从全国的情况来看，深圳吸引的外来劳动力，大多数是农村中的精英分子。” 第三，不仅如此，劳务工因为边缘地位，处处处于弱势，为能在“异地”深圳立足，在自己的岗位上，他们尽自己所能，工作得最好，表现得最出色。他们任劳任怨、忍辱负重、战战兢兢、含辛茹苦，为深圳，当然也为自己发挥着自己最大的潜能。 第四，即便他们如此努力，由于劳动力过剩、流动性强等因素，流入的这些“精英分子”，也多数不能在深圳长期“工作”，一旦因为“老弱病残”等原因而回流，把负担又转移到其原籍，而留给深圳的，不仅仅是“剩余价值”，还有他们合法利益的被剥夺，比如劳动保险帐户的部分截留。说到这里，还不得不提一句，劳务工成本是那样的低廉，以至在消费支出上，他们甚至不及户籍人口的消费的十分之一或更低。 第五，我们用数据说话。据2001年11月1日全国第五次人口普查数据，2000年底，全深圳从事研究、开发和技术业务管理的高级专业人才共有13196人，其中深圳户籍4319人，占总数的32.7%，其余8877人占总数的67.3%的高级技术人员全是非户籍人口。这是一组最权威的数据，它表明，劳务工不仅活跃在生产流水线线上，而且也是众多企业的管理、技术及业务骨干，他们对深圳的劳动力贡献占绝对地位，技术贡献也是第一位的，深圳技术进步也是通过劳务工实现的。 另外一组数据是前文“引子”中的“深圳人均创造效益是全国平均水平的4.5倍以上”，它清楚地告诉我们，劳务工，不仅是深圳经济建设的主力军，同时也在为深圳“形成吸引人才聚集的优势”，提升着深圳的“产业和经济”和“城市竞争力”。 第六，其实，能够“引进更多劳务工”本身就是繁荣和生机的表现。市场经济今天，劳动力市场已经充分开放，“人往高处走，水往低处流”，也如深圳市长李鸿忠所言，“经过20多年的高速发展”，“引进了大约2000万人之巨的外省劳务工”。“高速发展”与“引进了大约2000万人之巨的外省劳务工”是相辅相成的，仅从这点上讲，深圳如果能够继续“引进更多劳务工”，就必将有继续的“高速发展”，从而走向更加繁荣，更具活力。 这里，我不敢断言深圳真正的毁灭是劳务工的远去，但是我非常赞同14年前即1990年由深圳市委宣传部等六部委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在《深圳百万临时工调查报告》中所指出的，劳务工是深圳“工人阶级的主体，他们不仅是深圳经济建设的主力军，也是深圳市和社会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”。至少，没有劳务工的深圳，是不可想象的。 我还想到了中国社会学会会长陆学艺教授的一段话，“数千万农民工，把最好的青春年华，都贡献给城市了，为城市创造了巨额的财富，哪个城市使用的农民工多，哪个城市就是最繁荣、发展最快的，相比而言，输出农民工的农村却并没有相应地富蔗起来。城市把劳动中致伤、致残的，体衰病弱的都退给了农村”。 这读来多么令人辛酸，而“哪个城市使用的农民工多，哪个城市就是最繁荣、发展最快”，无疑是在佐证，引进更多劳务工，深圳不是走向毁灭，而将更加繁荣，更加充满生机。 2、同时，我认为，即便毁灭，也不是深圳拒绝劳务工的理由。 首先，引用网友[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]的一个贴子中一段，“‘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’即将写入宪法，而《世界人权宣言》第十三条明确规定：‘人人在各国境内有权自由迁徙和居住。’第二十三条规定：‘（一）人人有权工作、自由选择职业、享受公正和合适的工作条件并享受免于失业的保障。（二）人人有同工同酬的权利，不受任何歧视。’由此可见，自由迁徙权、自由择业权就是人权的基本要素。”，受到宪法保护，也为中国已经加入的《世界人权宣言》所倡导。 其次，2004中央一号文《关于促进农民增加收入若干政策意见》明确指出，“农村富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和城镇转移，是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必然趋势。进城就业的农民工已经成为产业工人的重要组成部分，”就是说，代表劳务工中的多数，农民向城市涌动（包括向深圳），是“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必然趋势”，不可阻挡。 第三，党中央国务院对就业和再就业工作一直高度重视，多次强调，要从实现国家长治久安的高度，把促进就业和再就业作为维护改革发展稳定大局的一件大事来抓，要大力发展第三产业以及有比较优势和市场需求的劳动密集型产业，鼓励和促进跨地区的劳务协作和对外劳务输出。 第四，可见，“自由迁徙、自由择业”，不仅是公平、公正的需要，也是现实的需要，党和国家的需要，全体中国人民的需要。为此，即便深圳毁灭，又算得了什么？ 说道这里，我想到了孙志刚事件后何兵的《实现公正，即使天塌下来》，在那里，何兵叙述了200多年以前发生在英国一个法官的“实现公正，即使天塌下来”之由来。 200多年以前，一位黑奴被从非洲带到了伦敦。在那里，他伺候主人近两年，潜逃了。主人抓获了他，给他戴上铁镣。事件被交付给曼斯菲尔德法官。全国都关注着这一案件，因为当时在英国有约15000名奴隶，每个奴隶价值50英镑。如果奴隶们都获得自由，奴隶所有者们将损失75万英镑----这在当时是一个很大的数字，而法律并没有禁止奴隶买卖。曼斯菲尔德法官这样判道： 奴隶制度的状况是如此丑恶，以至除了明确的法律以外，不能容忍任何东西支持它。因此，不管这个判决造成何种不便，我都不能说，这种情况是英格兰法律所允许和肯定的。因此必须释放这个黑人。…每个来到英格兰的人都有权得到我们法律的保护，不管他在此之前受过何种压迫，他的皮肤是何种颜色。英格兰自由的空气不能让奴隶制玷污！ 15000名奴隶成了自由的人，尽情地呼吸着英格兰自由的空气。 禀承英国自由和法治的优良传统，英国当代最为著名的法官丹宁勋爵在其法官生涯中，一再阐明这样的立场：宪法不允许以国家利益影响我们的判决：上帝不让这样做！我们决不考虑政治后果；无论它们可能有多么可怕，如果某种后果是叛乱，那么我们不得不说：实现公正，即使天塌下来。 我又想到了一则报道——《布什推出移民法修订案在美非法劳工将合法》。报道说，美国总统布什（2004年1月）7日计划推出他的移民法修订方案。新法案将相对放宽美国现有移民法限制，有望使至少800万非法外来劳工获得在美合法居留身份。最引人注目的条款是允许劳工退休后回到自己的祖国，同时可以获得在美劳动的退休金。 资本主义的小布什能给外国“非法外来劳工获得在美合法居留身份”和“在美劳动的退休金”，不管他是“特赦”行为也好，出于选举需要也罢，但至少，其结果是给了那些“非法外来劳工”“公平”，让“非法外来劳工”们在那个国家受到“尊重”并从中获益，如此，我们社会主义的深圳（请注意是我们的），有什么理由拒绝受到法律保护、中央政府支持和鼓励的合法劳务工的进入，哪怕毁灭。 3、那么，李鸿忠市长到底是怎么说的呢？ 李鸿忠说，“经过20多年的高速发展，发电装机容量已经超过3000万千瓦，电力供应仍然十分紧张；珠江三角洲包括深圳已面临着无地可用的现实情况；全省引进了大约2000万人之巨的外省劳务工。” 请注意，这里，李鸿忠市长的思维特别“独到”，他并不是通常人们的逻辑：由于“引进了大约2000万人之巨的外省劳务工”，才有了广东“20多年的高速发展”；李鸿忠市长的因果关系是，“经过20多年的高速发展”，导致全省除了面临“电力供应十分紧张”、“无地可用”等窘境外，还“引进了大约2000万人之巨的外省劳务工”这一“沉重负担”。 李鸿忠继续说，“深圳如果还按原来的老路子走下去，还需要如此多的土地面积，建更多工厂，引进更多劳务工，还造成如此大的污染，深圳这个城市不仅不会发展，反而会走向毁灭。” 看看，多深刻而惊人的“忧患”。只是，如此地将“引进更多劳务工”和“造成如此大的污染”看作一样可怕，认为“引进更多劳务工”，“深圳这个城市不仅不会发展，反而会走向毁灭”，多少让人产生疑惑，李鸿忠市长是如何形成这等惊人“忧患”的？ 其实，实际上，李鸿忠市长这等惊人“忧患”，是有其“渊源”的。正如李鸿忠市长在随后（2004年2月14日）在记者招待会上所说，“目前深圳治安问题比较严重，有时很严重”，“流动人口多”（劳务工多）是客观原因（之一）。在深圳市整治治安工作会议上，李鸿忠市长经常反复强调的，是要“加强出租屋和外来人口管理，落实出租屋业主治安责任和案件倒查制度”。可见，李鸿忠市长的“引进更多劳务工”与“造成如此大的污染”一样可怕，以至要导致深圳“会走向毁灭”的“人本观”，有连续性。 不仅如此，李鸿忠市长这样的惊人“忧患”，也是有其“根据”的。但看那些“色诱团伙”也好，“迷魂党”、“砍脚党”、“拍头党”、“撞车党”、“扎胎党”也罢，那件不是这些“流动人口”所为，更有形形色色的骗子啦、满街的乞讨人员啦，哪个不是“流动人口”在做，等等，等等，实在是讨厌，实在是垃圾，实在比污染还可恶。 只是，我要说，数百万劳务工根本不同于上述“流动人口”，数百万劳务工不仅不是深圳治安混乱的“客观原因”，恰恰相反，他们的绝大多数，都在长期不敢说奉献，至少是在默默、小心、辛勤、无怨地劳动着，而同时，遭受着来自政府（政策）的歧视，市民的冷眼，更有不良雇主的盘剥和压榨。 这，必须区分。这，必须说清。 4、“积极、正面”地理解李鸿忠市长的讲话，也是有问题。 之所以要“积极、正面”地理解李鸿忠市长的讲话，是因为，我认为，作为长期接受着社会主义思想教育，接受着马列主义、毛泽东思想、邓小平理论和“三个代表”重要思想熏陶，有丰富的高级干部的秘书经验、有地局级市长、书记、副省长经历、并接受过整整一年中央党校脱产培训的李鸿忠市长，断不会是这等“觉悟”，有这等思维——“引进更多劳务工”，“深圳这个城市不仅不会发展，反而会走向毁灭”，哪怕是潜意识中有一点点这样念头，也是极其可怕的。 而且，即便我这个普通公民，也明白，人民，只有人民才是创造财富的主体（套用名言“人民，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”），更何况，那“以人为本”的执政理念正在今日中国“焕发”盎然生机，大有大行其道之势。 所以，无论如何，把李鸿忠市长讲话“偏激”地认为是指“引进更多劳务工”，“深圳这个城市不仅不会发展，反而会走向毁灭”，以及“偏激”地认为隐含“引进更多劳务工”和“造成如此大的污染”一样可怕，都是不可想象的。 所以，今天就来设法“积极、正面”地理解李鸿忠市长的讲话。 首先，我认为，其实，李鸿忠市长是有“协调发展”的观念的，至少，类似的有些东西是能够记忆着的，比如，李鸿忠市长甚至清楚地记忆着，“去年...总书记来广东、深圳视察，着重强调的就是协调发展、可持续发展、全面发展的新的发展观问题”。 其次，因此，其实李鸿忠市长也记忆着“以人为本”的执政理念，比如李鸿忠市长说的“以人为本为市民提供良好的人居环境”，同时，李鸿忠市长还痛斥了那些“盲目攀比GDP增长”、“把子孙的资源拿来用”、“搞短期的政绩工程，劳民伤财，看似政绩，实际上是败绩是祸害”行为。 第三，正如李鸿忠市长讲话标题所明确的，李鸿忠市长就是认为，“只有率先贯彻新的发展观才能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”，而“积极、正面”地理解，李鸿忠市长的“新的发展观”实际就是李鸿忠市长记忆着的“...总书记来广东、深圳视察，着重强调的就是协调发展、可持续发展、全面发展的新的发展观”，没有疑问。 第四，李鸿忠市长的“忧患”在于，“深圳如果还按原来的老路子走下去，还需要如此多的土地面积，建更多工厂，引进更多劳务工，还造成如此大的污染”；其要表达的可能是，深圳要有新思路，走新路子，比如，发展高科技产业，绿色产业，旅游产业，金融产业等，减少占地多、劳动密集、耗费资源、污染严重企业进入。这便是我所能的“积极、正面”的理解。 比如，深圳市政府给包括海龟等高级人才颁发证书享受市民待遇；比如，李鸿忠市长不久前给8家金融企业每家500万开业奖励并发誓要做他们的“保姆”；比如，春节期间，２００多人欢聚在深圳五洲宾馆，“带老外回家过大年”活动粉墨登场，李鸿忠市长“现场教老外包起了饺子”……，等等，都能使这样的“积极、正面”理解得到佐证。 只是，确实来讲，表达中把“引进更多劳务工”换成比如“引进更多劳动密集型企业”要好听得多，也让那些“赖”在深圳的劳务工们舒服得多，——但是，如上文所叙述，这也是与党中央、国务院的千方百计扩大就业门路背道而驰的，其中，“大力发展”“劳动密集型企业”，增加就业机会正是党中央国务院所期望的。 或者，李鸿忠市长的潜意识就是如此。而也许，潜意识中如何并不重要。有观点说，不管官员想什么，只看官员表现出什么，包括说些什么、做些什么。比如官员其实心中根本没有群众，但不仅说起来漂漂亮亮，而且干得也漂漂亮亮，那就没有问题，就是漂漂亮亮。当然，不管心中（潜意识中）有没有群众，如果表达出“蔑视群众”这个意思，那就不妙，那就有问题。 总之，一句话，李鸿忠市长的“引进更多劳务工”“深圳这个城市不仅不会发展，反而会走向毁灭”的“忧患”，不仅有悖时代潮流，有悖“以人为本”行政理念，有悖人是创造财富主体的认知，也实在荒谬，其谬就谬在丢失了“立党为公、执政为民”的一个重要前提，——以民为根、以民为本、以民为天；其谬还谬在枉顾事实。 诚如前文已经提到的中国社会学会会长陆学艺教授所言，“数千万农民工，把最好的青春年华，都贡献给城市了，为城市创造了巨额的财富，哪个城市使用的农民工多，哪个城市就是最繁荣、发展最快的”，而深圳商报报道的“高端人才收入高，一般生产流水线的员工工资收入并不比内地高多少，这样反而形成吸引人才聚集的优势，有利于产业和经济的提升。”则又是一个最好的注角。李鸿忠市长的反向思考，便是谬，便是枉顾事实。